前不久,美国有关机构和媒体像发现新“秘密”似地宣布:“中国制造”的成功“秘诀”在于它的产业集群。而国内有媒体称“产业集群是中国经济第三次浪潮的发动机”。然而,以产业集群出名的浙江,却面临着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和困难。 一个怪现象:浙江各地产业集群内的企业普遍日子难过,而产业集群外的企业反而比较好过 产业集群,就是一个区域内密集发展一种产业,千家万户,千军万马,成龙配套,产业链相关的上下游产业和相关的辅助产业、服务业聚合在一起。 据浙江省经贸委调查,2003年,浙江全省工业总产值在10亿元以上的制造业产业集群有149个,工业总产值合计1万亿元,约占全省制造业总量的50%。从专业化类型看,有绍兴的轻纺、海宁的皮革、嵊州的领带、永康的五金、温州的皮鞋、乐清的低压电器、桐庐的制笔、诸暨的袜业等等。这些星罗棋布的产业群已经成为浙江开拓国际、国内市场的生产基地。这正是25年来“浙江制造”一直保持全国领先水平的主要原因之一。 现代经济学认为,小企业薄弱不是因为小,而是因为孤立。一旦小企业成了群,其整合的效用,专业化程度,工艺的精致,远远大于“1+1=2"的效果。 产业集群的优势十分明显,浙江经济在发展中也尝足了产业集群的甜头。回首25年来浙江经济的发展历程,我们越来越清晰地看到,其高速发展的秘密之一在于“产业集群”。 但是,最近省有关部门对浙江的产业集群进行调查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:目前,浙江各地产业集群内的企业普遍日子难过,而产业集群外的企业反而比较好过。 调查显示,产业集群内的企业普遍存在设备闲置的现象,上游的产品价格在不断上升,下游的价格则上升有限,企业不生产要失去客户与市场,要开工生产就需要大量的流动资金,而且往往是亏本生产。 调查还显示,像纺织、塑料等产业集群,企业亏损面大,特别是纯化纤的织造企业出现100%的亏损。像绍兴的纺织企业,高达20%的企业处于停产或半停产状态。 有人这样形容今天产业集群里的企业,就像是一大群堵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,进不得,退不得,但发动机又不敢熄火,只好看着浪费汽油和时间。 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:以前浙江的许多企业正是因为产业集群“如鱼得水”,快速发展。现在产业集群怎么反而拖了“后腿”?莫非产业集群的功能退化、不适应形势需要了?产业集群这种模式走到尽头了吗?产业集群在浙江“盛极而衰”了吗? 一个被忽视了的事实:产业集群的危机尽管发生在今天,但自它诞生那天起就潜伏着 产业集群的危机虽然发生在今天,但自它诞生那天起就潜伏着,只不过过去产业集群的优势正在发挥,而劣势和危机还没有显露。人们更多地品味着产业集群带来的好处,而对它的内在矛盾和潜在危机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。 产业集群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,能在不大的区域内构筑一个完整的产业链。在台州杜桥,与眼镜制造相关的镜片、镜架、绒布、眼睛盒、电镀、包装等等,都集中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内,各种配套运输不超过半小时。仅在杜桥镇,与眼镜制造业相关的企业达600多家。在浙江,一个村能形成一个产业集群,一个镇能形成一个产业集群,一个县、一个市更能形成一个产业集群。 但是,在这样的产业集群里,同质的成品企业之间要相互竞争,同质的配套企业间也要相互竞争,这样在产业链构成及不断延伸过程中,同类企业的恶性竞争难以避免,相互压价、低价竞争必然越演越烈。最后的结果是,低价优势成了产业集群在与国内外市场竞争中唯一的核心竞争力。而一旦低价优势成为主要或唯一的竞争武器,它在市场上能够冲锋陷阵一段时间的同时,却必然遭遇两大阻力:一是来自外部市场。低价竞争对外部市场来说,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不公平竞争,于是反倾销开始了,欧美对中国纺织品采取“特保”、“设限”措施,其表面原因就在这里;二是来自集群内部逐渐滋生的阻力。集群内部低价竞争,企业的利润空间肯定越来越小,甚至没有利润。企业为求生存,有的就降低质量,甚至出现假冒伪劣,结果自己砸了自己的牌子,使“集群”难以为继。温州曾经红火的灯具业就这样几近消亡。 外界说,浙江是老板的“摇篮”。这个“摇篮”,在浙江省内就是分布在各地的产业集群。一个集群有成百上千家企业,也就有成百上千位老板,从这一意义上说,产业集群也就是“老板集群”。比如绍兴县总人口只有70万,但工商企业达5000多家,个体工商户几万家,大小老板遍地都是;像慈溪市,单产值超亿元的企业就有100来家,大小企业简直难以准确统计。这一局面,应该说是一件好事。但问题是,产业集群在使创业者以“零门槛”方便进入的同时,也滋长了浙江商人“宁做鸡头,不愿做凤尾”的心态和观念。同一批老板都在同一个产品平台、同一个档次上竞争,结果企业都难以做大,大家都只好做小老板。小老板之间竞争的结果是,大家都只能是小草,很难成长为大树,更难见森林。这样,一旦遇到外部环境的变化,产业集群内的小企业就很难抗拒风险,在巨大的压力下甚至会出现成片倒闭的现象。去年石油原材料涨价,台州、慈溪等地的塑料小企业成批地出现停产或半停产,其原因就在这里;今年欧美刚举起“特保”、“设限”大旗,许多中小纺织企业、服装企业就感到日子难过,其原因也在这里。 产业集群内,由于企业上下游之间、配套企业之间同在一个不大的区域里,配套产品的运输成本低,配套企业相互之间比较了解,交易风险也就很低。这容易使一个不起眼的产品,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得很大,不仅在国内,甚至在国际上也很快能占有一席之地。比如云和县的木制玩具,产品的类别很偏,但没有几年的时间,就战胜了台湾的同类企业,成了世界市场出名的木制玩具生产基地。产业集群内,企业间按利益关系,配套、分工、合作,能形成很大的产能规模,产生难以估量的规模效应。但是,一个产品要有持久的竞争力,单靠规模效应是远远不够的,最关键的是要有不断的创新能力。但产业集群内,由于企业间的竞争更多的是在成本与价格之间的竞争,所以创新能力很难增强。同时,同类相聚,一旦有新产品出来,仿冒变得十分容易。而当仿冒成了企业之间竞争的一种习惯后,那么谁还会花大量的人力、物力,承担巨大的风险去搞新产品研发呢?企业都懒得去搞研发,那么整个产业集群内的创新能力就只能是越来越弱。 产业集群内隐伏的这种矛盾和危机,在国家宏观调控和市场变幻的形势下,就突然爆发了出来。 一个有待深入思考的问题:产业集群如何避免衰亡? 有专家指出,当前浙江产业集群出现的危机,最根本的原因是产能过剩的危机。产业集群要持续高速增长,必须有一个前提,就是产品的市场无限大。但现在宏观经济处在下行通道,市场的容量遽然变小了,产业集群里的生产能力便突然显得过量,企业就难免日子难过。因此,要度过目前产业集群的危机,根本出路就是调整产业结构,在调整中压缩产能规模。 绍兴文理学院经管学院常务副院长李生校教授,对浙江产业集群如何度过当前的危机,提出了两种方案,一是整体上向重化工业调整;二是集群内部“洗牌”,大面积出现并购,也就是常说的“大鱼吃小鱼”,在并购中减少企业数量,压缩产能规模,以高档的产品和高端的工艺,进入新一轮市场竞争。 李生校教授还指出,浙江产业集群已经进入了一个成熟期,它的转型是一种必然,这个阶段一般需要2-3年。这也意味着浙江经济新一轮高潮将在2-3年后到来。而在新一轮竞争中,产业集群内的竞争,将不再是产品的竞争,其明显的特征将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:一是人力资源的竞争;二是按国际规则参与国际分工和国际竞争;三是按资本导向或管理导向,对集群内的企业网络进行新的调整。 浙商研究会执行会长杨轶清认为,产业集群的最大负面影响是遏制了企业的研发能力、创品牌的冲动和自主知识产权的获取。在浙江的产业集群里,立志于搞研发的企业很少,创品牌的也不多,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更少,其原因就在这里。而没有品牌、没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企业,不能算是真正的企业,只能算是一个生产车间。在这样的情况下,当前浙江产业集群出现的危机,是一种必然,而宏观调控和国际贸易摩擦使这场危机提前和集中地到来。 产业集群里的低价战略、恶性竞争,一个重要原因是知识产权保护乏力。因此,有专家提醒政府,要从社会信用环境、法治环境的角度,加以认真治理,努力营造保护知识产权的社会氛围。从这次产业集群危机中,我们得到的一个教训是,企业没有核心技术就难以持久发展;而企业要有核心技术,就必须要有良好的尊重和保护知识产权的社会环境。 对于目前产业集群出现的危机,各地政府都表现出各种各样的焦虑心态。有专家提议政府,不要迷信行政手段会比市场高明,不要乱开治理的药方。产业集群的危机是市场经济引发的,就要按市场规律办事。调整是需要时间的,急不得,急,会使危机可能陷得更深,或者会走新的弯路。 |